第十三章
Harry Hart站在地下室里，头顶只有一盏发着柔和晕黄的小灯，地下室里泛着潮气，闻起来有点青苔的味道，他碾了碾右脚，土渣和碎石被牛津鞋搓出窸窸窣窣的零碎声音。
这里不是他预想的地方，按照计划他应该在被Kingsman改装过的山洞里，等着Eggsy被运过来，然后亲手把他绑在铁轨上。半路上Merlin给他发了简讯，司机直接改道把车开到了郊外的屠宰场，这里曾经也作为Kingsman的一个训练场使用过，但绞肉机和轮带毕竟不如液压的机关铁轨好用，老式机器不注意就会出现故障，所以这个屠宰场除了作为实战训练地之外已经好久没有被使用过了。
但显然今天它又派上了用场——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Merlin，这是怎么回事？”Harry沉下嗓子发问。
很快挂在他前面的液晶屏亮了起来，Merlin出现在屏幕上，Harry看着他敲打了一会儿键盘才按了麦克风说话。
【Arthur的意思，刚才临时下的指令，把测试改在这里了。】Merlin心情显然不佳，眉头皱的比平时还紧，【我刚才切了他的线路，我们现在的通话是私下的，他改了测试还让Gareth的人去接手剩下的事，啧。】
“Gareth？”Harry皱着眉看向屏幕，“他不是在堪萨斯外勤吗？”
【昨天刚回来，Arthur叫他回来的。】Merlin按了按钮切了画面，【他负责去把Eggsy弄过来。】
液晶屏的画面切换到大厦里的监控录像，Harry满意的看着Eggsy身手矫健偷取任务列表上的信息文件，男孩比他想象中的更为随机应变。
Merlin切到Eggsy的线路告诉他去裁缝店汇合后又切回了Harry这边的，但监控画面还留在屏幕上。
【应该是Eggsy完成任务后我通知他去裁缝店会和，路上会有安排的二级特工推销饮料，Eggsy喝了睡过去之后再把他运到地下隧道。】魔法师的声音阴沉又不满，【现在Arthur接手了测试，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流程了——他们在干什么？！】
Harry猛地一怔，他看着屏幕里Eggsy被人从后面偷袭，甚至来不及反击就让针剂夺去了意识。男人瞬间黑下了脸，看着屏幕的目光十分不善。
“我想我需要去找Arthur要个解释。”
【我们都需要。】
显然Merlin对于超乎掌控的事情也十分不快，他将画面调整回自己的屏幕后就切掉了Harry这边的通信。
Harry走了几步坐到后面的椅子上，休息用的皮椅显然是临时搬来的，但小桌上的用品却放得很全，饮用水装在漂亮的玻璃瓶子里，一只水晶杯倒扣在棉质的杯垫上，旁边还放着三只装在银盒里的Romeo雪茄，配全套点烟器雪茄剪及烟灰缸。
这时候Arthur倒是不忘讲究派头，Harry想着收敛眉目取了只雪茄，他没有烟瘾，但烦躁时也会吸上一两只平静心绪。Eggsy的测验临时变动让他心里很不高兴，他所制定好的时间表全被打乱，这个时间他本来应该已经把男孩从铁轨上放下来带着他一路走过Arthur眼前回家吃饭——Harry已经选好了一支Domaine Leroy作为庆贺的红酒。
显然这个计划已经搁浅了。
然而更超出的还在后面，Eggsy被捆在了传送带上，老Tom负责对他进行恐吓——上帝保佑老Tom，天生长了一张坏人脸，其实是个喜欢做小甜饼的居家老好人——绞肉机的隆隆声让Harry生出一股不祥的预兆，要知道那该死的机器正因为意外伤了人才被弃之不用，Harry放下雪茄站起身走到暗门之前。
无论Eggsy有没有通过测试，一会儿暗门都会打开让他在绞肉机前掉下来，摔在铺好的气垫上。
【我最后问一次！Eggsy！Kingsman总部在哪！Harry Hart又在哪！】
屏幕里男人质问的声音阴险刺耳，Harry看着Eggsy挣扎扭动，他似乎是想要弹起来滚下传动带，但Tom一下就把他按回去了。
【他们就值得你去死！？Harry Hart值得你去死？！！】
Harry面目平静的站在那，他相信Eggsy会给出完美的测试答案，这毋庸质疑，尽管内心深处属于特工的那一部分传出细小的声音鼓动他别让他这样相信一个相处不过几个月的男孩，但Harry毫不犹豫将那声音掐死，安静的等待结果。
Harry愿意相信Eggsy。
但如果Eggsy没通过，谁也不能怪他。
对于这男孩来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就像Morgon说的，他为了活下来已经付出了太多，Eggsy为了生存牺牲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没人能够指责他。
屏幕里Eggsy突然停止了挣扎，放大倍率后监控聚焦在他的脸上，Harry能够清晰地看到他咬破的唇角还渗着血。那男孩脸上一派阴狠从容，绿眼睛中满是愤恨与解脱，他瞪着将他绑起来的男人，吐出来的话中饱含的恨意让人脊髓发凉。
【I would like to die for him.】
但这句话足够点燃Harry，他因为男孩的这句话怔在当场，连呼吸都停顿几秒。
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这——
Harry听见血液流过鼓膜的声音，隆隆作响席卷一切，就好像永不停歇的潮汐，他感到心脏被拽紧了，被郁郁葱葱的藤蔓层层缠绕，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火焰，那温度足够把人灼伤但又让人无法停止渴求。他握紧手里的小刀又反复松开再收紧手指，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
Harry告诉自己停下，强迫自己深呼吸，但胸腔里跳动的那一团血肉欢快激昂，他感觉耳边即将出现天佑女王的幻听，这该死的曲子还应该伴随着最高等级的21响礼炮和在夜空里接连不断璀璨绽放的烟花。
然后他看见Eggsy闭上了双眼，眼角上沾着一点遗恨的尾音。
他在想什么？他在遗憾什么？
Harry来不及思索就看见暗门开启，Eggsy从传送带上掉落下来嗵的一声砸在气垫上，显然这几乎算不上疼痛的震动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Eggsy猛地睁开眼四下打量，看见Harry后立刻挣扎着想起身。
“Harry！？What the fuck？！”
“你做的该死的好极了，Eggsy，我为你骄傲。”Harry走过去蹲下，小心翼翼的用折叠刀开始切割Eggsy身上的胶带，他将所有的震动压回心里，不露声色的解释，“这是一个测试，关于对Kingsman忠诚度的测试，你做的很好。”
“所以说，Roxy没事，你也没事？”
“我想关于这方面，Roxy并不知道她的丝巾被拿来这里。然后，是的，我很好。”Harry停了一瞬间才继续撕扯Eggsy身上的胶带，不过显然男孩并不在意这些。
Eggsy露出一个惊魂未定的笑容：“我被吓到了Harry，真的，但是……天啊。”
他终于解放出自己的双手，也开始扯那些黏得死紧的胶带，一边扯一边小声的吸气，看上去真的是被吓了一跳。Harry没再开口说话，倒是Eggsy把自己折腾好了之后看了他几眼，最后像是确定一样又问了一遍：“真的……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Eggsy。”Harry伸出手把他从垫子上拉起来。
“哇哦……太像真的了你知道吗？我真是吓了一跳。”Eggsy摇摇头，撇了撇嘴，随后抬起眼睛看着Harry，“不过是假的就好，我当时满脑子都在想完了你被盯上了有人要害你，我没办法给你示警，甚至都没辙留下点什么——要是没捆那么紧我说不定来得及撅断一个手指头丢在边上好让你找到——不过好在我没这么干是吧？”
他抬起头看着Harry笑了起来，惊吓让他絮叨个不停，Harry觉得脑子里那该下地狱的21门礼炮又开始炸个没完，Eggsy的笑容晃得他头晕眼花。
像个正经的中年男人一样，Harry Hart，别犯蠢。
Harry警告自己。
但是——看在上帝的份上。即便是一位得体的绅士也没法在这种笑脸下保持——
【恭喜你Galahad，你举荐的Eggsy Unwin通过了测试。】Merlin的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Harry从来没这么感谢过魔法师的存在，Eggsy向后跳了一步精神高度紧绷的瞪着眼睛看着墙上的液晶屏，Merlin也冲他点了点头，【恭喜你，Eggsy，你现在是Kingsman的一员了。明天上午十点请准时到庄园报道，关于Eggsy接下来的安排的代号要由Arthur安排。车在工厂外，现在你们可以走了。】Merlin又看向Harry，威胁似的停顿了一小会儿，【你也要来，Galahad，不允许迟到。】
Harry和Eggsy在车上闲谈了一会儿，恐惧导致的肾上腺素过去后Eggsy累得直打哈欠，Harry让他倚着自己小睡一会儿，Eggsy咕哝了两声道谢就直接睡了过去，看上去留在身体里的药剂还没有完全代谢。
Harry升起了司机和后排座位之间的透明玻璃隔板以确保接下来的谈话都是私密的，随后他按下内线接通Merlin，魔法师很快给了他回应，让他稍等几秒之后将线路连入了多线语音会议模式。
【恭喜你，Harry，Eggsy做的很棒。希望你能替我向他致歉，Roxy的丝巾是我取来的，她并不知情，记得别让Eggsy和她说，Roxy以后也可能参与这个测试。】Percival是最先说话的，他平静地表达了自己的恭喜，但Harry能听出这位不经常喜形于色的同僚话语后的真情实意。
Harry抽出袋巾在Eggsy嘴边垫好之后应声：“等Eggsy醒了我会转达的，Percival，谢谢你。”
【药效应该还会残留七到八个小时左右，回家让他多饮水排泄，Gareth从我这要了Eggsy最大承受限度之外的两倍浓缩。】Morgon哼着气说道，显然因为这件事感到不悦，【Arthur让他从我这拿的，特意嘱托要倍数浓缩。】
Harry为这句话皱紧了眉，Eggsy能承受的药剂量已经是常人的三倍以上，一般Kingsman骑士经过多年训练也不过是两到三倍，超过Eggsy承受量的两倍药剂足可以放倒一头棕熊了。
【关于这件事，我想我有些消息要告诉你们。】Merlin出声后所有人停止了交谈，魔法师的声音异常冷酷，【我觉得不太对劲就刚才派技术员去检查了一下那台绞肉机，按照规章它里面应该没有刀片只是空转起到威吓作用，但是显然我的技术员给我的报告并不是这样。那台绞肉机下面装了新的刀片，不是常规切肉用的，但足够给人造成能在医院里躺上一个月的伤口。我又调出维修部的记录，安装理由是刀片摩擦可以起到更真实的金属音效果，提升恐吓等级。而刚刚测试中途我向上报告质疑临时更改测试地点时Arthur给我的解释是Eggsy经历非同常人，一般的恐吓手段并不能让他感受到心理压力，并且他具有牺牲肢体挣脱绳结的意志，所以临时将地点改在这里，并且他暗示我，如果Eggsy没有通过测试，应该直接让他从绞肉机的出口掉下去摔在地上给他点小教训。原话是他应该对得起Galahad的宠爱。】
【……这太过了。】James几乎是在Merlin说完的下一秒就愤怒的开口，【这简直是在刻意针对Eggsy。】
【因为他根本不认为Eggsy能通过测试，他想要给这个混进Kingsman的小崽子一点教训。】Morgon冷笑着回答，【你知道吗，他看Eggsy的眼神就像那孩子是Harry养的什么小狗或者小玩意儿，你懂吗，你肯定懂我的意思。】
Morgon的话通过Harry的眼镜扎进他的耳膜，男人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Eggsy正毫无感知的睡在他肩头，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被怎样诋毁和侮辱。
他怎么敢这样污蔑Eggsy？
在Harry心里这男孩比冰块还纯粹，Eggsy所遭遇的是不幸和毫无理由的苦难，Arthur怎么敢将Eggsy看做那些下三滥的玩物，甚至他怎么敢将自己想的那样龌龊？
他必将付出代价。
但不是现在。
Harry相信Eggsy有能力让他对自己这种错误的印象后悔。
“……谢谢你，Merlin，我知道了。”Harry回答得十分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这位骑士平淡语句背后的怒火。
【明天早上的会议是私人会议，但我想Arthur不会介意我去旁听，我会站在你身后，Harry。】
James坚定不移的敲定了自己明天的行程，Spencer家族历史悠久，深入军政两界，在英国本土势力盘根错节，任谁也不敢轻易撄其锋芒，作为Spencer家族最小的儿子，James的地位足够让Arthur不敢轻易对着毫无根基的Eggsy太过为难。
“谢谢你，James。”Harry为老友的体贴道谢，但他回绝了James的提议，“别让自己站到Arthur前面，我们不该与他敌对，Kingsman不能在我们手里分裂。Arthur任期两年后就要结束，这段时间足够和平演变直到他退休，忍耐是现在最好的策略。”
【Harry说的对，Kingsman是一个独立的情报组织，我们不应该将她变成一个政治团体，用那些政治家的手段解决问题会让她变得丧失初衷。更何况我们并不占据先机，Arthur手中有更多的自主权。】Percival冷静的分析，【除了个别几位骑士在观望，Arthur的支持者显然更具优势，Harry是站出来的变革者，我们在他身后这件事Arthur恐怕早有耳闻，现在最不该暴露的就是Merlin，毕竟Merlin应该作为最坚定地第三方势利不参与任何有可能有倾向性的团体。】
【容我失礼，我想Merlin会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这一条战线上，而我显然致力于给Arthur这老头找不痛快。我以增加他中风的概率为乐，这点众人皆知。】Morgon嗤笑着在线路那头点了点桌子，Merlin不赞同的向他投去一个眼神。
【无论如何，暂且忍耐，但有些事我应该早做提防。Arthur权限太高，他已经会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排除异己，这不该被纵容。】Merlin敲击着键盘挑了挑眉毛，【恕我失陪，我要去改几个程式。】
“那就到这里吧，我也快到家了。”Harry看了一眼有睡醒征兆的Eggsy准备掐断线路，有些事还不到他知道的时候，“诸位，明日再见。”
Eggsy醒来的时候车子刚刚停稳，他揉着眼睛从Harry肩头爬起来，对于垫在自己脸边上的白色袋巾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后将它还给了Harry。
男人为他打开门，让Eggsy先去把自己收拾干净，那一身在屠宰场滚上的土可不在一位绅士的容忍范围之内。Eggsy蹦蹦哒哒上了二楼，Harry脱了西装外套挽起袖子准备好好料理这顿迟来的晚餐，但显然腌过了头的牛排和呆在醒酒器里时间过长的红酒都没给这位迟到的绅士好脸色，Harry看着一团糟的厨房把这些全都记在了Arthur头上。
他绷着脸把这堆准备好的上等材料一股脑地丢进了垃圾桶，然后认命的打了一家米其林推荐餐厅的外卖电话，好在Harry是熟识的大主顾，前台小姐很爽快地告诉他主厨会尽快将菜品送到，这一天都过得并不顺心的男人才感到心情有一丝好转。
等待期间Harry收拾好了桌子，重新拿出一瓶白葡萄酒配一会儿的海鲜大餐，把一切都料理妥当后去书房随手拿了本书打算打发时间，但等他坐下看清了封面又一言不发把书扣在了沙发边上。
那本《简·爱》就孤零零的被丢在沙发旁边的小桌上，精装烫金的封面晃得Harry眼疼。
他忍不住又想起那间潮湿地下室里Eggsy的每一句话和他的每一个表情，那句【I would like to die for him.】在他脑子里来回转悠，Eggsy坚定地语气和眼角的遗憾涨的他心脏发酸，Harry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瞪着自己的手，觉得头顶上浴室里Eggsy的脚步清晰的吓人。
别给自己找理由，Harry Hart，你是个四十五岁的成熟中年男人，洁癖和超乎常人的控制欲已经足可以了，别再让自己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当初你的决定是什么来着？绝不行错一步，绝不超越底线，甚至前两天你想什么来着？你说你可以控制自己，不将意料中的感情发酵。你做得到，你是个能力卓绝的Kingsman特工，对得起你自己的名字爵位还有随他妈便的什么玩意儿。
这不过是一时迷恋，冲动永远不该被认真对待，四个月以后想想你现在的蠢样你会笑得起不来床。
Harry绷着嘴角坐在沙发上，窗户外面的路灯朦朦胧胧透过窗帘在地板上照出一小块金色的光斑，纱帘细腻的边线在他眼中无比清晰，甚至他能在一瞬间分析出那布料随风摆了几下规律如何什么样的角度才能既射穿那盏路灯又不撕烂这漂亮的窗帘。
所以你瞧，你一点儿都不老，你是一个魅力十足资产卓越人品优秀的壮年男人，你是一个有担当有能力的特工，你分得清自己想要什么不是吗，不然你早就在任务里让敌人开了膛。你见识的比所有人都多，所以才能明白心甘情愿的牺牲和付出背后代表的品质——无非是爱这奇妙的东西，难道还能有别的解释？你应当去引导，去猎取，你足以配得上一份纯粹的感情，全看你是否有能力将他收归怀里。
别欺骗自己，这是最无聊且不绅士的行为。
Harry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听见Eggsy关上楼上浴室门走下楼梯的声音，那男孩不习惯擦干头发，所以他一定正像条小狗似得把脑袋上的水珠甩的到处都是。
不过几个月，Eggsy所有的习惯早都在Harry脑子里建了档案无法删除，他融入进Harry生活中的每一个边角，填满所有缝隙再难剔除。
但无论如何，Harry明白他不该开口。
永远不能去要求，去倾诉，因为他同样知道Eggsy会因为他的一个单词就奉献所有。
所以我只想弄清楚一个问题就好。
Harry听着Eggsy趿拉着拖鞋走过来，不用回头都猜得到那男孩眼角被水气蒸的微红。
“Harry，你坐在那干嘛？”
“我在想一个问题，Eggsy，或许你能回答我。”
Eggsy眨了眨眼，绕过沙发坐到Harry旁边，客厅没开大灯，立在Harry那侧的地灯把男人的脸照的明灭不清，Eggsy抬手搔了搔戳到眼角的发梢，等着对方发问。
Harry扭过来看着他，Eggsy看着他深邃的棕色眼睛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自在，Harry没等他再深想就开了口。
“或许这有些无礼，Eggsy，但我确实在好奇一件事，”男人叹息着发问，“刚刚测试的最后一瞬，我看见你似乎略有遗憾，所以我在想你在遗憾什么。这问题有些隐私，你若觉得不便大可以不用回答我，只是我自己好奇罢了。”
“啊……这个啊。”Eggsy揉了一把垂到额头前的头发，将他们拨到脑后，“我当时有点难过，在心里跟你道歉来着，我想你早上还问我要吃些什么，但是我恐怕再也没法回家吃饭了。是不是有点蠢？”
“……No，Eggsy.It's my very honor.”
Harry看着他顿了几秒才回答，Eggsy听着他柔软低沉的牛津腔感到心里暖乎乎的。
他忍不住也好奇起来：“那你呢，Harry，要是你遇到这事你会想什么？”
“当年我测试的时候并没有想些别的，最后我咬着牙想就算疼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Merlin后来嘲笑我说我没有创意。”Harry笑着回答，“很遗憾我本来想亲自做一餐来庆贺，不过显然计划有变，我想L'Atelier里大厨的菜品也可以接受，来吧Eggsy，我们去拿餐具，外送应该快到了。”
Eggsy率先站起来去厨房准备，Harry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感到胸口中激烈地跳动正缓缓归于平静，但有些东西已经改变再也回不到从前。
恐怕我的答案已经有所变化了，Eggsy，Harry安静地想到，我无法在最后时刻再思索疼痛或留下什么值得研究的讯息，或许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最可惜的是无法再看见你的笑容。
他倚在门边看Eggsy按照规矩摆放着琐碎的餐具，男孩没擦干的头发渗出水珠，把酒红色的睡袍领口洇成深色。
但有些话永远也不该说出口，就像有些界限永远也不该被跨越。Harry知道这应该被放进心底，保持缄默，他已知晓这份感情，并在余生里都将细心珍藏，仔细品味，将它们收在最隐秘而温暖的角落独自守护。
这并不孤寂，这已足够称得上是奖赏，Harry确信他能拥抱这份美好从容去赴死神的茶宴，再不会被任何寒冷黑暗侵袭。
这就是Harry Hart最后的秘密和毫无保留的爱。
第二天早上Harry和Eggsy比平时稍早一点起床，他们把自己收拾妥当，Merlin派了车将他们接到萨维尔街的裁缝铺，今天路况好得出奇，他们并没有赶上拥堵就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Eggsy穿着Harry给他定制的西装站在台阶上，一时间生出小小的感慨。
从此他也是Kingsman，将站在Harry身边去做一些对的事情，他总算不再是一无是处。
Harry领着他去了二楼，Eggsy第一次踏进兼做餐厅的小会议厅，Arthur和Merlin已经坐在那里在等。Arthur瞧上去依旧一派和蔼，看向Eggsy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抬手示意Harry就坐，Eggsy则站在他们中间，Merlin向Arthur点点头，将为Eggsy准备的眼镜递给了他。
“请戴上眼镜，先生们。”Merlin侧过身敲击平板，透过眼镜墙上的镜子变成屏幕，Eggsy所有的资料都被显示出来，“Gary Unwin，恭喜你以优异的成绩通过Kingsman甄选，从今开始你将作为一名特工为Kingsman服役。鉴于你的特殊性，接下来的工作及代号将由Arthur安排。”
Arthur向Merlin点头致意，随后转过头向Eggsy伸出了手：“我必须要承认，你比我想象得要优秀得多，Eggsy，或许你也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特工。”
Eggsy握住了他的手，老人的手上有陈年的枪茧，粗粝的刮过Eggsy的指尖，男孩礼貌地保持了三秒便松开了他的手，Arthur冲他笑了笑；“那么鉴于现在骑士并未有空悬，而你的成绩足够优秀并且实战经验丰富，你将作为骑士后备役在此服役，Galahad将成为你的导师对你进行指导，你则在他的任务期间作为固定支援和助手。有问题吗？”
Harry向Arthur点头以示同意这项安排，然后老人又看回Eggsy。
“那么，鉴于Galahad是你的导师及上级，我将授予你San-greal（圣杯）的称号，接下来Merlin将安排你们的第一次任务。”
Arthur站起身，再一次分别和Eggsy与Harry握手，然后他将房间留给Merlin，让他进行下面的任务讲解。
他关上门，把所有声音留在雕花门木的另一端，走廊里安静极了，灯照在古老的壁纸上透着陈年的记忆，Arthur踩着地毯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想起自己第一次踏进这里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个眼高于顶的贵族少年，跟在导师身后接受了Mordred的称号成为了Kingsman的一员，他为这个组织劳心尽力费尽心血，如今已然五十余年。
时光总在沉淀，留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就像战场上没有输赢，活下来的才值得崇敬。
Arthur微笑着推开办公室的门，想起刚才Galahad隐藏在眼中的笑意和骄傲。
Galahad寻找圣杯，Galahad死于圣杯。
这都是自己的选择，无碍于他人。
